秋夜白眼睜睜看著眼前專屬於柳桃夭的生死冊有了變化。她離開了西北荒, 卻沒能擺脫死亡的結局。秋夜白右手緊攥成拳頭，目光像刀一般鋒利。

窮奇出現在房梁上，看著一臉怒氣的秋夜白, 挑了挑眉毛：“夜白大人, 你的那位小妖精終究也是逃不過這個‘死’字。看來那璟珩與我父君也並沒有什麽區別。”

“這到底是為了什麽！”秋夜白的聲音很低，卻帶著恨意。

窮奇將身子一側, 躺在房梁上，雙手枕在腦後：“你這個問題我也想了很久。當年我和輕衣在一起, 悖逆了父君。父君不肯渡她成仙, 我便跪在父君身前, 說我也要下界去做個凡人。在西北荒這麽多年，我都沒想明白，我不過是想和一個凡人女子在一起, 怎麽就難容於世！”秋夜白的眉頭蹙了起來，窮奇又說，“現在想來，我是少昊帝的兒子, 也許生就沒有做凡人的機會，我有我該走的那條路。如果當年我肯好好在那條路上走下去，多等輕衣轉世幾次, 我做穩了一地主君的位子，我們也未必就不能在一起。”

“你這樣想？”秋夜白順著窮奇的思路想了下去，天帝將自己流放到西北荒，其實並不是因為他和柳小妖相愛, 實在是他沒有做好閻君，沒有看好地府。地府不是等閑之地，容不得絲毫差池。

“可惜我固執。”窮奇扯了扯嘴角，“再讓我選一次，恐怕依然是現在這樣一個結局。輕衣如果是我的一個劫，註定了是死劫。”

“那小妖精不是我的劫！”

“那本君就先恭喜太子殿下了。他日那小妖精被你迎上九重天之時，別忘了請本君喝一杯喜酒。”窮奇語出平靜，話剛說完，便消失在房梁上。

秋夜白思忖著窮奇剛才說的話，還是決定不能意氣用事。比起當年少昊帝以輕衣的三魂七魄威脅窮奇，現在柳小妖不過是繼續轉世而已。魂魄俱在，一切都有希望，只要他能順利走出西北荒。他深吸了一口氣，起身，開門，對著等在屋子外面的一眾鬼魂說：“進來吧。”

當先那粉衫女鬼樣貌極美，一雙桃花眼很是勾人。秋夜白躲開那道勾魂攝魄的目光，坐回到自己的圓凳上：“送你們回地府輪回轉世，你們可願意？”

一眾鬼魂面面相覷，他們喝過酒池中的酒，以為長生不老是一件很美好的事。可是，長生需要代價，喝下那酒之後，只會跳舞，不會老，不會死，沒有情愛，仿佛就是一場噩夢。

秋夜白又道：“你們若是願意，我會盡力做到。”

“公子若是許我陪在你身邊，轉世投胎倒是無所謂。”粉衫女鬼湊近秋夜白，秋夜白嘴角微挑，他和那女鬼之間仿佛隔著一道屏障，任憑那女鬼怎樣掙紮都不能近前。

秋夜白心中不無詫異，若是往常他在西北荒外，這種屏障自然想設多少就設多少。可現在他的術法被封，難不成這一次又是窮奇？

女鬼瞪了秋夜白一眼，目光中透著嗔怪：“真是沒見過這樣的男人。”

“這世上的男人多得很，姑娘難道還想要盡閱麽？”秋夜白決定不再理她，眼中還帶著鄙夷，“今日我們姑且一試，若是當真能做到，你們去到地府就乖乖投胎去吧。”

半大不小的孩子躍躍欲試，秋葉白闔上雙眼，想著他這上萬年是怎樣送一縷縷幽魂回地府的。那小孩兒周遭被一團黃光籠罩，這麽久了他終於開口說話：“謝謝哥哥送我走。”

秋葉白睜開雙眼，看著那孩子的魂魄漸漸消失在自己眼前，心想這閻君渡魂的本事果然不小，在這神妖術法都被禁的西北荒，竟也能使出來。可他再想送一位姑娘的魂魄回地府時，那術法卻不靈了。他嘆了口氣，眼中帶著遺憾：“待我與那窮奇神君交涉一下，你們過些時候再來找我。”

粉衫女鬼心有不甘，秋夜白低垂了眼瞼，不動聲色道：“本君不喜歡生著桃花眼的姑娘。下一次若是再敢接近，不要說轉世為人，就連在這西北荒繼續飄蕩的機會我都不會給。”

“你這算是守身如玉麽？”待那些鬼魂散盡，窮奇又出現了，“方才那女鬼樣貌很好，尤其是那雙眼睛。想必這世間男人見過了，極少有能不被迷住的。”

秋夜白哼了一聲：“窮奇大人若是喜歡，不如留她待在這西北荒給你做個伴。”

窮奇的面色即刻黑了下來：“方才你送走那孩子，本君還尚未追究！”

秋夜白不肯示弱，揚起頭直視著窮奇的眼睛：“我想，只要是我能送走的魂，就都不該留在這西北荒中。那孩子十歲不到，哪裏就罪大惡極了！”

“喝了那酒池中的酒就是罪過！就該生生世世留在這西北荒，做……”做什麽呢？給輕衣做個伴麽？其實那姑娘早就不需要陪伴了啊。

“輕衣已躺在地下，你就放過那些魂魄，讓我送他們走吧。”秋夜白站了起來，面對著窮奇，深深施了一禮，“擅自帶凡人進入西北荒，本就是罪過。”

“這個還輪不到你警告我！”窮奇怒意上來，哪裏還會再管什麽天條律法，“即便是璟珩站在我對面，也不敢就因此而治本君的罪。”

他是少昊帝的兒子，與當今天帝同輩。秋夜白沈默著。若是以輩分論，也許他該稱呼窮奇一聲叔父。

“既然他們已進了西北荒，你何必非要送走不可。”窮奇難得在生氣的情況下還能這樣好言好語，“有些命定的事，改不了。”

“可我是地府閻君，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些魂在西北荒飄蕩，而我卻什麽都不做。”還有一句話他沒說出口：未來的幾十年，不找些事做，該如何熬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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